大唐气象与文化自信(5)
2021-04-12 16:46光明日报浏览:次
郭子仪并非孤例,朝廷的大部分政令包括一些重大改革如两税法,同样通行于各藩镇。历次科举后中第者,也能顺利在藩镇就职。即使是此后唐朝的历次对外战争,都得到各藩镇的鼎力支持。安史之乱后,唐朝在面对回纥、吐蕃、南诏三重压力下,正是依靠藩镇的力量取得重大胜利。
如在渔阳之战、杀胡山之战中,依靠的是幽州节度使张仲武、河东镇麟州刺史石雄,将乌介可汗逼入末路,在内讧中被杀,传首长安,统治漠北百年的回鹘汗国,至此灭亡。坐镇剑南西川的名将韦皋,镇守蜀地21年,抚恤士卒,修饬边防,累积击破吐蕃军48万;归义军节度使张议潮,历次战争中得地4000余里,户口百万之家。866年,吐蕃最后一任国相,被归附唐朝的蕃将拓跋怀光所杀,首级同样传首长安,宣告了这个雪域高原的强大帝国彻底终结。晚唐名将高骈,先镇静海军,克复交趾,后移镇西川,前后俘斩南诏军十万余人。“是时,回鹘、太原、邠宁、泾原军猎其北,剑南东川、山南兵震其东,凤翔军当其西;蜀、南诏深入,克城七,焚堡百五十所,斩首万级,获铠械十五万。振武、灵武兵破虏二万,泾原、凤翔军败虏原州。”(《新唐书·列传第一百四十七上》)如此规模的协调作战是史上罕见的。历经百年苦战,唐朝仍能灭回纥、破吐蕃、败南诏,将三大劲敌尽数铲除,收复河西、陇右大片疆土,依旧保持第一强国之势,藩镇功莫大焉。对内,以昭义镇节度使刘从谏为首的各地藩镇的支持下,囚禁皇帝、大杀朝臣的宦官不得不收敛。最具独立性的河朔三镇,其地域民族认同感依然是汉而不是胡。
大唐是诗歌的江山、诗人的盛世。一生穷困潦倒,在安史之乱中颠沛流离的杜甫,他的诗歌却一样豪气,哪怕是慨叹自己遭遇,也充满激越的气势:“无边落木萧萧下,不尽长江滚滚来。”中唐以后,白居易、韩愈、柳宗元、刘禹锡、孟郊、贾岛、李贺、韦应物、张籍等诗人辈出,影响力不逊色于盛唐;即使是生不逢时、怀才不遇的晚唐诗人杜牧、李商隐、温庭筠、韦庄等,他们的文化自信从未丧失,不似一个式微而亡的时代韵味。
如23岁的杜牧能写下著名的《阿房宫赋》,他的诸多诗歌如“折戟沉沙铁未销,自将磨洗认前朝”(《赤壁》),“江东子弟多才俊,卷土重来未可知”(《题乌江亭》),诗中清拔高峻的格调,诗情豪宕风流蕴藉,清新流丽中见风骨。这风骨来自内心的文化自信。“虚负凌云万丈才,一生襟抱未曾开”的李商隐,不乏荡气回肠的诗歌,如“直道相思了无益,未妨惆怅是清狂”(《无题》),“世界微尘里,吾宁爱与憎!”(《北青萝》)诗中不论是自我期许,还是借古讽今,音律圆美婉转、语言绮丽工整,以至于北宋西昆体对李商隐的学习效仿简直到了生吞活剥的地步。眼见李家王朝气数已尽的唐末诗人郑谷,其绝句风神绵邈、词意婉约、清婉明白,“有唐三百年,风雅雄一代(叶涵云语)”,“独饶思致(纪晓岚语)”,有“一代风骚主”(司空图语)之誉。“诗旨未能忘救物”的杜荀鹤,其诗“朴实质明畅,清新秀逸”,语言清新通俗而爽健有力。同样是咏史、怀古诗,晚唐诗人许浑不逊色于中唐刘禹锡:“英雄一去豪华尽,惟有青山似洛中。”以至于金圣叹在《贯华堂选批唐才子诗》中连连点赞:“‘青山似洛中’,掉笔又写王气仍旧未终,妙妙。”只要青山还在,王气终究未消。这种自信正是大唐文化自信的写照。
总体说来,整个唐朝社会呈现出一种罕见的兼容并包、积极进取的文化自信。历史表明,越开放越包容,越包容越自信,越自信越进取。这种文化自信尽管经历晚唐的衰败和五代的战乱,依然不减其势,持续影响着宋以后的中国,成为中华民族弥足珍贵的文化精神财富,也是新时代增强我们文化自信的宝贵思想文化资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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